浴缸中的宇宙船
top
works
books
links
The Silent Warchers-
貘的魔法
02
「小姐?您醒了嗎?」
「梅莉。」凡娜揉了揉眼睛,剛才滿地圖釘的畫面還殘留眼前,「早安。」
「今天真早呢。」梅莉的話裡帶著笑意,這讓凡娜感到溫暖。
一切如常,彷彿稍早的夢境不曾存在。
她站在窗前,耀眼的陽光穿透一層層的米白色蕾絲,凡娜伸手觸碰那介於紙和布之間的質感,沙沙的料子有點像禮服邊緣的裝飾。舞蹈教室裡的夢好像暗示著什麼,她輕輕蹙眉,隨即因突然施加在肺葉上的力道抽氣嗆咳。
「哎呀,」梅莉趕緊鬆開束帶,那雙可靠的手在凡娜背上輕撫,「對不起!我忘記提醒小姐了!」
「沒事,是我忘記了。」凡娜擺擺手,每次梅莉替她穿束胸的時候,她都會自己憋氣,是今天走神了才會忘記這默契般的習慣,「可以了,梅莉。」
「那我要束緊了,小姐請閉氣。」
「嗯。」凡娜簡短回應,鯨魚骨做的束胸將腰腹緊緊箍住,她像天鵝那般仰著頸嘆息,留在顱腔的空氣變得灼熱,又隨著梅莉紮緊繫帶的過程漸漸沉澱回冰涼的腹部。
「好了。」梅莉微笑,「少爺和老爺已經在用早餐了,小姐休息一下就下去吧。」
「謝謝。」凡娜點頭。
梅莉替她將窗簾束好並推開兩扇窗,婦人已經換上工作用的圍裙,墨綠色的高領洋裝與她咖啡色的頭髮十分和襯。梅莉比凡娜的父親還要大上一些,她是這座菲斯洛城堡中最值得信賴的人,而且總是明白凡娜在什麼時候需要什麼。
窗戶外是一片春季的景色,讓凡娜想起父親上禮拜從畫匠那邊買回的畫。莊園內的每株草都透出純粹的綠,彷彿用指頭輕輕一捏就會溢出水分,有隻松鼠在草皮上停下,牠的尾巴像是在探測世界那般機警地甩動,確認四周無人便快步穿過灌木,輕盈地躍上西南角的胡桃樹。沿著道路往山坡上行可以看見另一座莊園,灰石砌起的牆面有著古老卻頹靡的氣勢,五代軍事大臣的繼承者擁有絕對的審美觀,他在王城歌劇院的豐功偉業以及受人景仰的程度堪稱無人能及,就連這座沒落的貴族城莊都因他的名字而顯出些許舊時代的華麗底蘊。
「普提頓爵士這個人已經夠英俊的了,要是還像他祖父那樣英勇剽悍,皇城的少女看到他恐怕都要醉了。」父親曾經這樣開過他的玩笑。
軍武之家出身的普提頓爵士以行事圓滑著名,凡娜卻始終無法信任這位老師。休假日的莊園緊閉著門扉,爵士今日也應該騎著他的黑馬,在五哩外的薩伊茲維克湖散步吧。
凡娜走下旋轉樓梯,父親正為某件事笑得開懷,哥哥雀恩向她道早安。
菲斯洛家的長男散發著溫文氣質,他和凡娜一同遺傳了母親的髮色以及碧藍眼瞳,高挑修長的身材令人很難相信他的父親是喬瑟夫,畢竟菲斯洛城堡的侯爵大人無論外型或性格都難以跳脫粗獷不羈、豪放雄健等形容詞。
一向不習慣傭人伺候的喬瑟夫替凡娜攤開她的餐具,深藍色的眼眸在轉向雀恩時變得嚴肅,「對了,羅藍傑騎士家的小姐已經昏睡第二天了吧。」
「是的。」雀恩點頭,他將盛裝餐包的籐籃移到凡娜前面,瞥向她的眼神有點猶豫,最後還是當著妹妹的面將情況告訴父親。
「聽說就是不停的睡,」雀恩陳述事實,接著換上臆測般的語氣,「羅蘭傑大人說在她床腳發現了幾根小釘子。」
低頭啃麵包的凡娜猛抬起頭,差點忘記控制臉上的表情。
喬瑟夫似乎對於話題發展的方向感到不滿,他緊緊的皺起眉頭,「所以?他太太又開始扯那些裝神弄鬼的東西?」
「我有請羅蘭傑夫人別多想。」雀恩堅定的說道,英俊且善良的他和父親喬瑟夫一樣,認為女巫詛咒等等都是無稽之談。
「羅蘭傑大概也是焦急過頭了。」
聽到回應的喬瑟夫滿意點頭,雀恩則對梨珈昏迷這件事顯得不放心,他低聲對妹妹說道:「已經第二天了,普提頓爵士怎麼也弄不清梨珈小姐昏倒的原因,妳這幾天還是先別去學舞了。」
凡娜有點反應不過來,她還在想著那個夢境。
「要是怕幾天不去身體會僵硬,我可以陪妳在家練習。」雀恩體貼的說。
「我只是學很慢,怕會跟不上。」她快速地回應,但哥哥柔和的目光已經透出一絲探查。
「就算是這樣,凡娜的動作總是最美的,和佩佩一樣。」喬瑟夫抹了抹落腮鬍上的茶漬,一提到女兒與亡故的愛妻,他便顯得精神奕奕,樂觀與開朗彷彿貫徹了他的生命。
凡娜很不習慣話題落到自己身上,安靜地喝完湯後說了聲「我吃飽了」。
一直看著她的雀恩微笑,代替沉浸在思緒裡的父親發言:「那就先回房間休息吧,下午還有課程呢。」
凡娜明白她的反常已經被心思細膩的哥哥發現,但縈繞在腦海的畫面終究是個夢境,她無法鄭重其事地在餐桌上說出來。整件事情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天空一般,散發著一種灰濛又沉甸甸的感覺,不想獨自承擔的凡娜很想找個人傾訴,卻又覺得要是說了出來,事情就會往無稽的方向發展,對迷信堅決反對的父親與兄長也會以異樣的眼光審視她,光憑這點就足以讓她保持緘默。她安靜的離開座位,想著或許下午可以找時間告訴梅莉。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凡娜苦惱的握緊拳頭,然而一打開房門,她的注意力便轉移到另外一件事上。
房間有點奇怪。
闔上木門的凡娜停下腳步,站在原處環顧屬於她的生活空間。鋪著深藍色地毯的臥室平靜如常,原本垂放的床帳已經被梅莉收起,書桌上放著昨夜讀到一半的詩集,窗戶也維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
照入室內的陽光催眠般的安撫著她的多疑,凡娜按了按額角,在閉上眼的一瞬間,某個聲音竄入了腦中。她睜開眼盯著床鋪,視線從掛在床尾的鵝毛毯掃到繡著花草圖樣的枕巾上。
就是這裡,肯定有某種生物躲在床下面。
那是一種斷續而延長,像是動物的呼吸聲,令人一但注意到就無法忽略。那聲音不同於狗的魯鈍,也不像貓那般輕盈,從共鳴的程度判斷,牠的形體肯定比喬瑟夫養的牧羊犬還要巨大。就在凡娜專注思考時,一聲嘶啞的呼嚕令她差點沒叫出聲來。
她在驚慌之餘拿起掛在櫥櫃旁的馬鞭,那東西絲毫不知道自己已被發現,停頓後的呼吸越發響亮,吐息間隱隱透露出一種粗魯的惡意。凡娜的目光在門把和櫥櫃上猶豫來回,最後仍舊捏緊手中的武器,踮起腳尖往床鋪走去。
心臟跳得飛快,握著馬鞭的手卻逐漸發冷,她踏著不安在床邊蹲下,鼻腔裡滿是床罩曬過太陽後清新的氣味,然而一往床下看,不安便像漣漪一般散開,房間內的光線如蠟燭被風吹熄一般,倏地由明亮轉入幽暗。
凡娜腦中一片空白。
床板下,相當於枕頭的位置盤踞著一團白色的團塊,在那鮮奶般的白色毛髮中夾雜著兩道黑色的粗紋,白色團塊隨著呼吸起伏一下子膨脹一下子縮小,每當牠膨脹起來時,凡娜就可以從毛髮的間隙看見底下黑色的肌膚。
眼睛適應亮度後,她才發現那兩條黑色的東西是牠的手,這隻怪異的生物閉著眼睛,整張臉黝黑得像是壁爐裡燒出來的碳。牠面朝床板仰躺,腦下枕著一本書,頭頂上那對像豬仔般尖尖的耳朵無意識地抖動,像布袋那樣長的鼻子軟軟的垂在胸前,吸氣時變短,呼氣時就變長。
那生物的吐息帶著甜膩的騷味,回過神的凡娜突然感到一陣噁心,她僵硬的縮回脖子,正當她在心中決定下樓去找雀恩求助的時候,那隻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的生物突然轉過頭來,牠睜開細長的眼睛,黑色的眼珠透出西洋劍般鋒利的光芒。凡娜張嘴放聲大叫,卻發現身體一陣僵硬,喉嚨像被什麼給扼住,緊得她近乎窒息,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凡娜轉開目光,這才發現馬鞭不知何時已經從她手中掉落在地毯上,眼前噩夢般的狀況令她既恐懼又無力,她希望雀恩或梅莉突然打開門,下一秒又害怕家人在看到怪物後陷入一樣的境地,轉而希望不要有人出現。
「尊貴的凡娜小姐,您真善良。」
眼前的生物語調平靜的開口。牠無視凡娜的震驚,在狹窄空間內轉動著身體,怪物像紳士那般背過身,用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的手帕擦了擦臉,牠的動作相當緩慢,將手帕收進身體皺褶裡的動作十分優雅。
結束相當於晨起盥洗的動作後,黑白相間的怪物從距離凡娜最遠的床腳爬出陰暗處,他在她眼角餘光內保持一段距離坐下,大大的肚腩卡在腳和脖子之間。對上她的視線後,這隻有著低沉嗓音的怪物突然扯開長鼻子底下的嘴,像是在笑。
「您覺得我是怪物啊。」
貘的肯定句令凡娜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虛與抱歉,叫做貘的怪物似乎能讀懂她的心思,抬起笨重的頭顱對她說:「我不介意,您請放心,我不會傷害您的。」
「您可以稱我為貘。」叫做貘的動物說著,變戲法般從空氣中浮現兩只玻璃的咖啡杯,牠將其中一只放在凡娜的腳邊,懸在半空的右手中突然出現一個冒著煙的茶壺。
「這種時候該報一下家門,但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老到我忘記自己從哪裡來的了。」貘在兩只咖啡杯中倒入紅茶,又憑空抓出一個盤子,白色的盤面上突然冒出幾片剛出爐的餅乾。香甜的氣味一下子鑽入凡娜的鼻腔,她眨眨眼,地毯和身體之間多了一層柔軟的觸感,那是一個深紫色的勾花軟墊。
「這樣有禮數多了。」貘自顧自的點頭,那雙黑色的眼睛突然散發出溫柔的氣息,一瞬間讓凡娜想到了梅莉。
注意:
本系列作品已有單行本,現階段網站上僅連載第一篇《貘的魔法》,後續章節與結尾均收錄於單行本中。
同系列《The Silent Watchers寂靜的注視者》已有單行本,書訊
請點此處
。
章節列表
01
02
03
04
05
top
works
books
lin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