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ilents Watchers
寂靜的注視者
※本作品於2012/9/8於師大分部Comic Nova原創交流會2販售,現已完售。
單行本封面
※本作品第一章《貘的魔法》正於Note.小報連載中,酌將內容一並附於試閱下方以供參考。→編輯的推薦函。
關於善意與守護, 這是四篇錯落又連貫的故事。
試閱一:貘的魔法
房間有點奇怪。
闔上木門的凡娜停下腳步,站在原處環顧屬於她的生活空間。鋪著深藍色地毯的臥室平靜如常,原本垂放的床帳已經被梅莉收起,書桌上放著昨夜讀到一半的詩集,窗戶也維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照入室內的陽光催眠般的安撫著她的多疑。
她按了按額角,在閉上眼的一瞬間,某個聲音竄入了腦中,她睜開眼盯著床鋪,視線從掛在床尾的鵝毛毯掃到繡著花的枕巾上。
就是這裡,肯定有某種生物躲在床下面。
那是一種斷續而延長,像是動物的呼吸聲,令人一但注意到就無法忽略。那聲音不同於狗的魯鈍,也不像貓那般輕盈,從共鳴的程度判斷,那東西的形體肯定比喬瑟夫養的牧羊犬還要巨大。就在凡娜專注思考時,一聲嘶啞的呼嚕令她差點沒叫出聲來。
她在驚慌之餘拿起掛在櫥櫃旁的馬鞭,那東西絲毫不知道自己已被發現,停頓後的呼吸越發響亮,吐息間隱隱透露出一種粗魯的惡意。凡娜的目光在門把和櫥櫃上猶豫來回,最後仍舊捏緊手中的武器,踮起腳尖往床鋪走去。
心臟跳得飛快,握著馬鞭的手卻逐漸發冷,她踏著不安在床邊蹲下,鼻腔裡滿是床罩曬過太陽後清新的氣味,然而一往床下看,不安便像漣漪一般散開,房間內的光線如蠟燭被風吹熄一般,倏地由明亮轉入幽暗。
第一眼看到牠時,凡娜腦中一片空白。
試閱二:守時的旅者
梅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劈成兩半,一半感受著後方原因不明的躁響,另一半則黏在鑰匙上。直覺告訴她後方壓力所追趕的方向和鑰匙飛行的動線一致,但突如其來的一切早令她的腦袋陷入停擺,梅莉驚險地避開劇毒花叢,之後便再也無法思考,她只覺得自己處在某種超越現實的情況中,除了逃跑以外別無他法。
梅莉越過枝葉茂密的灌木,在揮開藤蔓的當下突然覺得眼前的地勢有點熟悉,她搜索著記憶板塊,確定自己以往曾在附近駐足,卻無法想起具體的過程。
「啊!糟糕!」
靈光一閃,奔跑中的梅莉緊急轉向。
她朝一棵毛櫸木直直撲去,胸口撞上樹幹的同時,背後的柴枝也被衝擊彈了出去,七零八落的散在草地上。梅莉心有餘悸的站穩身軀,一陣寒氣自腳跟爬上後頸,橫亙在她眼前的是高原森林和北方針葉林的交界指標——終年雲霧繚繞的大斷崖。
只差一把斧頭的距離,她就會像倒楣的強恩一樣掉入深谷之中。梅莉自腹腔吐出一大口氣,以掌拍撫起伏不定的胸脯,散發著光芒的鑰匙像是炫耀一般的打著圈子,它在懸崖上空略為停留,接著放慢速度緩緩下沉。
就在此時,地下傳來隆隆的聲響,土石崩落的震動也隨之而來,一大片遮蔽視線的霧氣自斷谷深處噴泉般地湧出,抓抱樹幹的梅莉緊張觀望,映入眼簾的事物令她瞬間張大了嘴。
迷霧中浮現一對山羊般的犄角,黑實堅硬的表面泛著青綠色的光澤,在她意識到巨大聲響乃是這生物拍擊翅膀所發出的聲音時,怪獸鱗片包覆的頭顱業已出現在視野之中。
梅莉驚慌的後退,才踏不到兩步卻覺雙腳癱軟,一下子失去力氣坐倒在草叢上。視野一低,自霧中現身的怪物便比剛才更有壓迫感,她手足無措的看著前方,懸崖的邊緣浮現紡車輪大的耳朵,緊接著,木盆般的黃色球體骨碌地轉動,透明薄膜下的黑色裂縫隨著巨獸的呼吸舒張。在梅莉察覺那直對著她的事物是怪獸的眼珠時,她感到眼前一暗,只覺得後腦撞上了地面,隆隆聲以及風沙霎時隨著視野消失無蹤。
試閱三:銀蹄的樂鳴
雷契爾睜大雙眼盯著窗外霧氣的層次,就在他即將認定自己眼花的那一刻,健美修長的四肢出現在視線中,他下一子屏住了呼吸。
牠折了回來,步伐矯健的縮短著他們之間的距離。牠是匹白色的馬,渾身上下沒有任何一點雜色,雪般鬃毛白到發亮,後腿的肌肉和背線十分緊實,牠是一匹驃悍又散發著超然氣息的馬。雷契爾從牠走路的姿勢看出這牠不屬於任何人,再從牠銀色的馬蹄明白牠根本不屬於馬的範疇,因為在牠面前,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被稱作主人。
當牠走近後,雷契爾心底的某個猜測獲得了證實。
牠恐怕是某種類似神的存在,也確實散發著神聖的氣息。
馬緊貼著玻璃垂下頭,牠的頭輕輕抵上窗戶,露出頭頂上金黃色的尖角。牠垂下眼眸望著雷契爾,黝黑的眼瞳流露出憐憫。
你知道我的心情嗎?他一面想著,一面拉長了手貼上窗緣,馬也將臉湊近,牠的鼻息在玻璃上開出朵朵霧花。不一會兒,玻璃便傳來微微的暖意,雷契爾感到心底一陣平靜,某種安定的感覺充斥著胸臆,察覺到那是馬交給他的事物後,雷契爾讓手從窗緣離開。他感到有點不捨,但心底的某個聲音卻告訴他,他不能貪得,他必須這麼做。
白色的馬輕輕甩著尾巴,牠朝雷契爾眨眨眼,隨即直起身體。距離一拉開,濃霧便將牠的身軀連同金色頂角團團包圍,牠銀色的馬蹄拉開步距,沒兩下便蹬著霧氣消失在視野中。
The Silent Watchers
貘的魔法
01
凡娜伸著手,修長的手指懸在半空中,她正與鎮上最有名的演奏者們共舞。
她在轉過身後輕輕屈膝,再度跟上中提琴徐緩的節奏。心跳和呼吸的聲音、舞鞋擦到地面時細碎的聲響,鼻腔裡充滿爵士別莊的古老氣味,還有窗臺邊那株毛櫸木……除了舞會一天比一天接近以外,教室裡的一切明明都和平日一樣,為什麼她會有種奇異的感覺呢?
第四支練習曲告終是課程結束的象徵,提琴輕巧的結束尾音,凡娜卻不敢鬆懈,她和其他女孩一起緩緩的垂下雙臂,以輕柔彷彿怕傷到空氣的力道屈膝行禮,汗水從她的後頸滑過裸露的背部,最後滲入鯨魚骨製成的束衣內。
凡娜抬起頭,眼神恬然且內斂,她以柔美的五官面向指導者,提著裙擺的雙手像是天秤的兩端,對稱且無半點歪斜。普提頓爵士拍手鼓掌,她和其他女孩這才放下裙襬,各自散往教室周圍找僕人喝水擦汗。
今天陪同她前來教室上課的梅莉正拿著手巾等在一旁,這位年近五十的婦人是凡娜的乳母兼貼身女傭,婦人黑色的眼珠像是溫馴的雌鹿,因她方才的表現而流露欣慰。凡娜的舞姿像天鵝一般優雅,沉浸閱讀時的面容令人想起她那位置身天國的母親,自從十二歲陪父親在皇宮跳了一曲華爾滋後,皇室間的婚約便不絕而來,凡娜的父親總是一再推託,留著落腮鬍的喬瑟夫似乎希望把女兒教導成男孩,凡娜五歲時就有一匹自己的馬,這在貴族小姐中是非常稀奇的事。
在經過普提頓爵士身邊時,她被那輕柔的男中音喚住:「凡娜小姐,您今天的表現非常完美。」
「謝謝您的誇獎,普提頓爵士。」她垂下目光微微頷首,以淑女的姿態回應後才抬起頭。
普提頓爵士今天穿著藍色呢布的禮服,金色排釦以及合身的裝束讓他修長如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他垂下如大理石雕一般端正的面孔,總是讓人聯想到北國的冰色瞳孔流露笑意。
凡娜驀地感到一陣不安。每次普提頓爵士微笑,她總會感覺到一絲異樣,美男子的笑容像雞尾酒那般複雜,當你嘗了甜美的第一口,下一刻它便嗆得你眼眶泛淚。
「好在有妳,否則比太陽還刺眼的梨珈小姐這一缺席……」普提頓爵士無視凡娜的窘迫,像演員一般嘆氣,對於自己的諷刺發言一點都不覺得失禮,「我的目光還真不知道該放哪裡好。」
對了,是梨珈。凡娜一下子回過神來。
梨珈前幾天突然在更衣室裡昏倒,他的父親親自趕來接她回去,但她似乎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她比凡娜大一歲,是一位高傲又美麗,像暹羅貓一般的棕髮女孩,她旋轉時的舞姿十分優美,只要她踮起腳尖,所有目光都會瞬間聚集在她身上。雖然梨珈的父親羅藍傑只是騎士,但他的誠懇與忠貞一直被凡娜的父親推崇,梨珈被允許與莊園中的其他女孩一同活動,也以訪客的身分造訪凡娜家。「血統和階級都是花朵,而屬於春天的事物總不長久」身為領主的喬瑟夫常將這句話掛在嘴上,但並不是每個人的想法都跟他一樣。
「凡娜小姐似乎累了呢。」等不到凡娜的回應,普提頓美麗卻也殘酷的微笑如漣漪一般消逝,「辛苦了,您先去休息吧。」
爵士才轉過身,其他女孩便向嗅到花蜜的蝴蝶那般朝他湧去,她們用小鳥般的聲音詢問著值得改進之處,再將修正的細節織入自己的舞鞋中。
凡娜對自己錯過發言機會感到懊惱,等在長鏡子前面的梅莉好像也發現了這點,她伸手替她拭去汗水,那條手巾上有著果醬的味道。梅莉在這種時候的寡言總讓凡娜感激,她抿出一個輕鬆的微笑,和梅莉約好馬車上見,便獨自離開教室,前往旋轉樓梯上方的休息室。
穿著輕便的練習禮服回家是一件失禮的事,凡娜會在個人專屬的休息室裡換上原先的衣服,再和梅莉乘著馬車返回山坡上的城堡。
門外面傳來腳步聲,還有一些細碎的聲響。女孩們的交談穿透門板而來,凡娜停住整理裙襬的手,在聽聞那話語後她緊摀住嘴,如天空碧藍的眼瞳流露慌張,鏡中蒼白的少女一臉不可置信,而她片刻才反應過來那人是她自己。
「沒問題的,大小姐絕對不會知道的。」
路意絲這麼說著,她是一位騎士的獨生女。
「我贊成您的說法,我爸爸說領主一家都是呆頭鵝。」參謀長的女兒琪恩如此說道,她發出雲鵲一般輕巧的笑聲,接著補充:「鐵匠的兒子很聽我的話,我要的都是最銳利的喔。」
「做得好。」
接續而來的讚許沉靜而動聽,她沉著的聲線像極了她的父親。凡娜腦中閃過梨珈與她一同上教堂禱告時線條優美的側臉,這位年齡相仿的朋友不止一次微笑著讚美她的衣服,她也曾替凡娜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手帕。她一直都表現得成熟而矜貴,以超越騎士階級的儀態與教養活躍於少女之間。
驀地,凡娜環視她專屬的小空間,擺放紅玫瑰的圓桌並未鋪設桌巾,單人的沙發椅座無法藏匿,她緊張的在更衣室內轉圈,一度緊張的想要拴緊木門上的花雕鎖,但這麼一來無疑透露著她正在此處,也聽到了她們毫無遮掩的交談。
門把優雅的旋出弧度,木門吱呀向內敞開,女孩們踏著貓般細碎的腳步蹭入室內。
「看看這衣櫃還有鏡子,真噁心呢!」路意絲掩著嘴,自圓桌上伸手摘下一片玫瑰花瓣。
「可不是嗎?」梨珈無奈的微笑,轉身面對另外一位女孩,「琪恩,你覺得從哪裡開始比較好呢?」
「就像您之前所說的,從沙發和櫃子那邊開始吧。」
「嗯。」梨珈點點頭,「那就拜託了。」
「梨珈,我也會幫忙的!」路意絲焦急的扔下手中的花瓣,她的裙襯在轉身時掃到凡娜所在的衣櫃,令抱著雙臂的她打了個哆嗦。
「那就麻煩妳了。」梨珈白裡透紅的臉蛋流露淺淺微笑,她牽起裙擺,在一旁的單人沙發落坐,淺青色的裙襯令她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水仙。
恩琪打開手上的提袋,凡娜聽到一陣細小的金屬叮響。她們彎身工作了許久,直到路意絲遮擋著縫隙的背脊退到圓桌邊,凡娜才看到地上的狀況。
休息室的暗紅地毯不知何時換了顏色,金屬圖釘被女孩們放在地面上,一列又一列的由房間深處朝外排,朝上的尖端閃著森冷光芒,從暗處看去就像是一地銳利的鑽石。
梨珈看著兩人動作,架在扶手上的手臂支著頭,那張臉像陶瓷娃娃般冷淡無情。比起梨珈指使兩人的作為,凡娜更為她的坐姿心驚,沉在沙發中的梨珈一手掛在椅背上,另一手托著下顎,如此頹靡的動作與她過去矜持高傲的形象判若兩人。
一樣怪異的事物吸引了凡娜的目光,在梨珈銀白色緞面的鞋子旁,兩條或許是傭人打掃時遺留下來的抹布堆在沙發邊,黑色與白色的抹布巧妙的貼著沙發邊角,那是落坐後垂下雙腳也不會踩到的距離。位置與燈光使得眾人忽略了它的存在,否則白色抹布的潔淨程度甚至遠超過梨珈銀白色的緞面鞋,凡娜四處尋找躲避處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它們。到底是什麼時候在那裡的呢?
「唉,這事做起來意外的累人呢。」背著梨珈的路意絲小聲嘟囔,琪恩裝作沒聽到似的在地上又撒上一把圖釘,她將銀色的釘尖朝上,經過衣櫃旁時突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
梨珈那雙棕色的眼眸百無聊賴掃向她,琪恩搖了搖頭,「有個圖釘沒有針,大概是瑕疵品吧。」
「這樣啊。」梨珈慵懶地回應。
突然,那雙棕瞳像是獵鷹般掠過地面,沿著雕花裝飾的衣櫃腳上巡,並朝著門扇的縫隙直直襲來。
梨珈站起身,地上的兩個女孩轉過頭看向她。
「沒事。」梨珈笑著回應,繞過尚未覆上圖釘的地面朝衣櫃走來。
被發現了。凡娜緊張的捏緊拳頭,下一秒,她的身體因緊張而顫慄,焦急讓她感到口乾舌燥。
她在慌亂中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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