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時間放生你
社會老師與高野川河童的21日
01
我家住在新店的博愛街附近,大後方有重重山坡,但附近沒有小河,只有一條長長的水溝。我知道它的前身是瑠公圳,自地上走入地下總共肩負了兩百五十年的水源處理歷史,從台大旁邊的新生南路一路奔流到碧潭,它的一部分身軀橫亙在我家後方的巷弄之間,某任的里長在它兩旁夾植相當有氣質的柳樹,後來修建、跨在它上頭的紅色短橋也頗可愛,但在我的印象中,它只是一條顏色汙濁的大水溝,偶爾還會在乾季傳來代謝不良的惡臭。 那時正逢酷暑,亂七八糟的氣候變遷讓氣象局只差沒有揮著孔明扇去招西南季風,我繞去民權路附近的水果攤買木瓜,回家時擦著柳樹的葉子騎過大排水溝。平日總是川流不止的它,這段時間一直是見底狀態,灰黑色的水中沉著褐色的砂土,坦露出兩片乾燥而佈滿汙漬的水泥基底,像是灰黑色裙帶菜的髒污附著在中央渠道的底部,讓人無法直視超過三秒。 我家的輕型機車小紅長期欠缺保養,碰到稍微顛簸的路段就容易熄火。在行經水溝旁時我不慎壓到了一條大樹枝,嬌弱的小紅馬上自引擎發出兩聲乾咳,就地罷工以示抗議。在我下車踩著踏板試圖喚醒它的同時,我注意到對面的便橋底下有一團介於芭樂和地瓜葉之間的綠色。那東西讓我顧不得鑰匙還插在車上,立刻沿著欄杆找到樓梯,奔往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惡臭源頭。 之所以會一眼就注意到,是因為職業病病入膏肓讓我以為那是一個穿著運動服縮成一團的低年級學生。總之,當我緊張的熄火停車,找樓梯跑到下面時,才發現綠的不是運動服,而是那生物本身的皮膚。那東西的一身表皮因為缺水而佈滿皺紋,脖頸處的血管透出一點紫紅,我暗想著應該是喝了排水溝裡的重金屬弄得血液汙染,接著就對那光裸的盤狀頭蓋骨思考是否要聯絡在報社工作的朋友,叫她帶攝影助理過來採訪奇幻生物。 那是我和河童的邂逅,充滿了夏日過頭的熱情以及令人眼白上吊的異味。當時我怎麼想都想不通,牠究竟如何跨越文化藩籬、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才能飄洋過海出現在這裡,還沾上一身排水溝的臭味。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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