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sent.(天路)
雷木斯.路平走進辦公室前,有人告訴他桌上有急件需要處理。
應聲的當下他並沒有想太多。
天下太平的此刻衛斯理一家正在郵輪上歡度中國新年,這座辦公室眼下由他做主,最急的急件恐怕是呼嚕網堵車導致預言家日報派報延遲之類的消息……雷木斯摸著扶手踏上階梯,魔法部這棟建築物的氣質和他本人非常相稱,最高負責人離開前怎麼形容他的呢……德高望重,對,就是這四個字,以路平的歲數以及輩分來說確實如此,在東施因為胰臟癌過世前,他的頭髮就已經全白了,波特家的阿不思去年還說他像斯文版的聖誕老人,路平相當樂於接受這象徵和平的稱號。
他緩緩地脫下風衣,將帽子掛在架子上。
在為自己泡茶的同時,路平看完了那份所謂的急件,也應證它確實如同預料,一點都不急。
就在他對著電腦回覆處理方式時,挽著蜜色髮髻的秘書將一只木箱放在他的桌上。
「剛才送來的,路平先生。」女士還來不及多解釋什麼,便有人敲門喚她。
路平讓她先離開,接過那張權充解釋的便籤。
克布省那邊有人用密件將這充滿灰塵的箱子寄來他的辦公室,它的上面貼著四五張郵戳,從日期以及印記可以判斷,這只木箱在近十年內輾轉出入英國各處的郵局,收件者逝世且無代理人、查無寄件人……種種因素之下郵政單位拆開了它,並且基於某種判斷將它送來他的辦公室。路平只是暫代這個職務,而他的——正確來說應該是妙麗的——秘書已經看過裡面的內容,路平還記得那位小姐推開門時的表情,凝重,帶著一點警戒和懷疑。
路平現在明白她掛著那副表情的理由了。
最初,至少在他打開木匣後的數十秒,雷木思.路平不是很明白他眼前所看到的究竟是什麼事物。
天狼星.布萊克正看著他,透過畫像。
年輕的天狼星,穿著墨綠色的襯衫,蒼白的臉龐和透紅的雙頰,遠較他們認識時還來得小,他是一位少年……不,他恐怕根本還不到七年級。
在他掀開那張褪色的布疋時,天狼星先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接著轉變為一點點微妙的譏笑——包含懷念、不屑,和欣喜。
欣喜。
獸足!他幾乎要脫口而出。
少年衝著他笑,俏皮的、詭譎的凝視,而雷木思.路平終於能發現一切他所賦予的表情都是幻覺。
後腦到太陽穴一路鈍痛,像是死去的記憶岩漿般地甦醒,自靈魂深處灼眼湧來。路平的手已經舉起來,但他不想闔上眼睛。
天狼星瞪大眼睛看著他,接著勾起嘴角、揚起眉頭,惡作劇的咧嘴……路平看著他擠眉弄眼,直到那幾個表情機械地重複,而他已下意識地分析完扭曲畫面的咒語究竟包含哪些內容、由幾個音節構成。
近十年除了恐怖詛咒以外魔法部未能收到什麼危險物品,而這幅畫顯然曾經被人——極有可能是畫中的主角本人——做過手腳,以魔法破壞了整幅作品的結構,讓畫中人物不斷地重複著這兩三個表情,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值得檢驗之處,只是原本站在畫中的少年仍舊留在畫裡,只是那時還看不出桀驁不馴,那幾個表情最多只是俏皮地,靜止地……
安全、毫無危險性。
路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在紙上寫下這些字眼,並將它貼上木箱邊緣,作為檢驗後的依據。
在他抬起頭的時候,畫中的天狼星.布萊克朝他眨了眨眼。
路平盯著年少的友人,並在他再度變換表情時以雙掌覆蓋眼窩。
他眼前浮現冬日霍格華茲包覆風雪的古堡,交誼廳中明亮的燈火、聖誕紅造型的魔法蠟燭,還有歡欣地、足以點亮黑夜的談笑聲。
播報聲喚回了路平的注意力。
妙麗的電腦每天九點會自動收錄麻瓜新聞,在畫面左下角的分割視窗中,泰晤士河兩旁的人們正準備著慶祝活動,跑馬燈說明北愛爾蘭的大雪。路平的視線被河水的特寫給吸引,灰濛的水流映著匆匆人群,黯淡日光下的波折像是老人的皺紋,包裹著這座城市的歲月流向他方。
他摸了摸已經涼掉的茶,接著轉過視線,看向正朝他挑眉的天狼星。
他給了他一個輕輕的微笑,接著垂下視線,將木箱蓋好,放在後方等待處理的文件堆上。
幾片乾燥的油漆從牆上掉下來,遠方傳來細微的手風琴聲。
洗好杯子準備瀝乾的路平突然停下雙手,他凝視著黝黑的排水孔,彷彿有什麼將要從裡面竄出,接著突然感到一陣惡寒、暈眩。彷彿直至現在、當下、眼前的這一刻,他才驟然明白,某些事物就如河水一般,悄悄出現、消匿於無形,且再也不現於世。
他們再度錯過。
路平垂著滴水的雙手往回看,木箱靜靜地躺在文件堆上,生鏽的鐵角映著光亮,那是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